土拨鼠日AU
“……大龙哥?”
郑云龙应声回头,蔡程昱眼瞪得老大老圆,趴浴室门框上颤巍巍地指着地上那一摊碎玻璃,手里还拿着酒店早餐发的半盒酸奶,
“杯子摔了?”
这对话倒是过去36天从来没出现过的。
“哥啊!”蔡程昱发出一声惨叫,“你知不知道这酒店有多坑?上次,上次你记得吧。你那可乐——46!那么一小罐就46,这么大一个玻璃杯不得把人赔死!”
在被坑这方面蔡程昱有绝对的发言权,以至于“可乐”“四十六”“单间”这些都成了蔡程昱的触发词。郑云龙曾经见过这孩子以“说起可乐”为开头跟加特林一样接连不断地骂酒店黑心商家长达十分钟,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张超不小心提了一句“笑得可乐了”。
行。
郑云龙重新挑了个玻璃杯开始刷牙,一直到洗漱完绕过蔡程昱准备换衣服下楼彩排的时候这孩子还在泫然欲泣声泪俱下。
郑云龙上衣掀到一半又放下,两步走过小冰箱哗啦一声拉开箱门,摆出一个任君选择的手势,“来,蔡蔡,昨儿人服务员又给我补满了可乐,赶紧拿上出去玩儿,听话。”
“啊?”蔡程昱话说一半愣在半空,“不好吧哥,挺贵呢……你这怎么还有酸奶?”
郑云龙那架势活像把家底败光的公子哥,“不好意思,我这单间比较豪华,拿了赶紧去楼下等我彩排。”
蔡程昱把喝光的酸奶盒子往垃圾桶一扔,抱起可乐扭头就走了,一边走还要一边拍马屁,“哥我觉得你特别大方,跟别人特别不一样,下次我……”
郑云龙嗯嗯啊啊地胡乱应着,一把拉开房门想把这孩子推出去,结果门一开,阿云嘎就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操,忘了阿云嘎会在这个时间路过他门口了。
“啊。大龙。”阿云嘎浑身上下就透着三个字,不自然。他打招呼似的抬了抬手,眼神直接越过郑云龙看向蔡程昱,“蔡蔡?又偷喝可乐啊。”
“没呢嘎哥,这都龙哥送我的,哈哈哈哈哈!”蔡程昱丝毫没发现两人的尴尬,顺着门缝一矮身钻出去,炫耀似的给阿云嘎看了看自己怀里捧着的瓶瓶罐罐,“嘎哥喝吗?”
阿云嘎目光从郑云龙脸上滑过去,略一停顿,很快又落到蔡程昱身上:“我就不跟你抢了,自己留着喝吧。一起下去彩排?”
蔡程昱满口答应,临走前还不忘扭头叮嘱郑云龙:“哥别睡了哈,楼下等你!”
“啊。”郑云龙应道。
他看着阿云嘎背对他往走廊尽头一步步走去,心想,倒霉孩子白疼你了,连给哥搭条线都不会。
阿云嘎在躲他。
郑云龙当然知道。
阿云嘎从四年前就开始躲他了。更准确的说,是他第二次逃脱土拨鼠日之后,阿云嘎就在躲他了。
头回生二回熟。郑云龙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甚至有一瞬间感谢这个现实。
因为他要去上海了。
合同签好了,票也买好了,唯一不好的,就是他不知道怎么告诉阿云嘎。
他们毕业后租了一间房,房子是阿云嘎千挑万选定下来的。换作现在的郑云龙是能理解他这种情感的,可惜当时的他不会。
那时的记忆好像被大脑刻意回避,郑云龙都无法回忆起完整的经过。只记得他永远在临行前一日醒来,阿云嘎会坐在他们卧室唯一一把椅子上背对着他,问:
“起了?吃早饭吧。收拾收拾行李。”
郑云龙试过磕磕绊绊地解释那份从书包里掉出来的车票、试过提高音量来肯定自己的立场,当然也试过请他原谅自己的隐瞒。
没有用。阿云嘎永远沉默地坐在那把椅子上,郑云龙在这一天不断重复地发现他似乎太瘦了,甚至不是一个成年男性该有的体态;他微微低头时后颈凸出的骨头像是受过的难,隔着薄毛衣连蝴蝶骨都能透出漂亮清晰的形状。
就好像什么从那里折断了。
郑云龙面对面拥抱时喜欢把手搭在阿云嘎蝴蝶骨上,此刻却只能看着阿云嘎的蝴蝶骨发呆。于是在最后一天,郑云龙放弃了挣扎,选择用沉默度过他与爱人最后平和的下午。
阿云嘎没有帮他,只是坐在一旁提醒他该收拾什么行李。他断断续续说大龙那边是会潮湿一些,买个小的烘干机吧?大龙衣服该买新的了,去那边再买吧现在带上不方便。大龙不要发脾气,有微信记得及时回复,不要让人家等着啦。
郑云龙一一答应了,包括最后一条。但他接下来的四年里再也没有收到过阿云嘎的微信。
这天的最后,他们像往常一样洗漱休息。临近十二点,阿云嘎突然平静地说,“明天我不送你啦。我有事要早起呢。”
“嗯。”郑云龙应着。
“那睡吧。”
郑云龙睡前紧紧抓着阿云嘎的手腕,他一个星期前还在想把自己的斑马喂得胖一点,明天却要离开他了。操,他眼圈憋得通红,再给他一天,再多给他一天,明天他一定好好解释给阿云嘎听。
可惜第二天阿云嘎没有坐在他们卧室唯一一把椅子上。
阿云嘎不见了。只有一条短信,“一路顺风,大龙。”
第二个土拨鼠日,和他年轻的爱情一起结束了。
一模一样的彩排流程一模一样的歌真把郑云龙唱得脑仁生疼。
懒如郑云龙必定是在过去35天里想尽一切办法逃避彩排,然而无论是装病还是失踪节目组总能从犄角旮旯里把人给揪出来,就连某天郑云龙跑去装厨子都让导演带着黄妈和洪老师一路闯进酒店后厨给逮住了。更惨的是——黄妈和洪老师身后还跟着阿云嘎。
郑云龙可真纳闷,你躲我就躲我,还跟着来看我热闹干嘛呢。
那大概是他被困的第六还是第七天,导演拉着他坐在后厨油腻腻的小板凳上语重心长地开导他,做人呢最重要的不是逃避,是面对。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来,你俩不是老同学吗,嘎子来开导开导大龙!
饶是郑云龙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类型的选手也无法承担这份万众瞩目的尴尬,从那之后再也没动过逃避彩排的念头。
昨天——郑云龙是指真正意义上的“昨天”,10月25号——黄妈跟节目组打了招呼,原定晚上的彩排排不开,挪到上午来,晚上就给孩子们放个假,别传出去说节目组虐待几个小朋友。
郑云龙十分不要脸地挤进了小朋友的行列,并且挤了35天,第36天也坚持着晚去早退的原则唱完就跑,跟王晰打了声招呼——郑云龙必须得跟王晰打招呼。这无限循环的傻逼世界有它固定的运行方式,经过过去35天不断地作死实验他已经找到了一些规律,比如此刻如果他不跟王晰约好去喝酒,蔡程昱就会来约他。
实在不是郑云龙欺负孩子,就酒量来说,还是成年人之间比较好沟通。
王晰当然答应。喝酒这方面他俩的默契直逼商演友谊。
郑云龙回房间补觉前看了一眼手机,微信里密密麻麻一大串未读消息,粗略一扫都是问他杯子摔得怎么样。郑云龙看着这驴唇不对马嘴的破问题脑仁子又开始疼,最后决定遇到问题无视问题,直接假装手机欠费。
这点阿云嘎比较了解。每次郑云龙懒得看微信或者不知道怎么回消息的时候都会假装看不见,被人问起来还理直气壮地对外声称自己发烧、断网、手机欠费、阿云嘎住院了我忙着照顾了一晚上,其情感之真挚让人不得不信服。
当然,郑云龙骗不到阿云嘎。
未读消息里也没有阿云嘎。
想起阿云嘎郑云龙又是一阵胸闷,环视房间发现最近的玻璃杯得下床拿,于是干脆放弃发脾气的机会,直接关机睡觉。
郑云龙关机的时候还在想,杯子摔得怎么样到底是个什么破问题,不会又是蔡蔡这孩子说出去的吧。
实际上,蔡蔡这孩子在郑云龙这里的影响永远是被低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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